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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管
你所在的公司可以自由交流薪資嗎？
最近，蘋果（Apple, AAPL-US）公司宣布員工之間可以公開討論薪資、工作時間和環境，引發了網友對薪資保密的討論。同一家公司同一個崗位，有人拿 1 萬月薪，有人卻拿 1.5 萬，在網路產業，同職不同薪是普遍現象。
有人發現，不僅僅是公司費勁挖來的人薪資高於老員工，即使是同期入職，同樣的工作經歷和工作內容，薪資差別依然很大，自己每天累死累活，收入還比不上天天摸魚的同事。職場上，真的是 “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 老實人好欺負 ” 嗎？
對於薪資保密是否合理，存在著一定爭議。有說法是，因為薪資不透明，公司就可以利用這個資訊不對稱壓低人工成本。也有人認為，得知薪資低於同事會讓員工產生巨大的不平衡，薪資保密是在保護員工的積極性。但因為員工數量多、薪資差別大，目前網路產業內絕大多數公司都是薪資保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旦觸碰這一紅線，大多數公司會怎麽做？
今天深燃和 5 位網路從業者聊了聊。他們中有人發現同事比自己薪資高，找主管理論，最後與泄露薪資者雙雙離職；有人被同事看到了漲薪通知，對方找主管要求漲薪無果，兩人還鬧掰了；更有老員工得知新員工薪資更高時，煽動全公司老員工抗議，引發了集體事件。
事實上，不管是打聽到同事比自己薪資高之後找主管理論或消極應對工作，還是無意中向同事泄露自己的薪資，都可能將自己陷入被動。儘管大家對薪資保密的態度不一，但都認為謹言慎行永遠是職場第一法則。
以下是由薪資保密引發的那些事：
一、泄露薪資的同事前後離職
小小／28 歲，廣告行銷
我在一家網路公司做廣告行銷，勞動合約上倒沒有 “ 薪資保密 ”，就算是新員工入職培訓也沒有明確說 “ 同事之間不能打聽薪資 ”。不過，我工作也有 5 年了，不打聽同事薪資也算是職場老人的自覺。
我們行銷的薪資構成，雖然是底薪加抽成，但誰也不會想著靠底薪吃飯，主要是抽成占大頭。我一直以來都是預設同級別的銷售底薪都一樣。
我並沒有到處打聽同事薪資的習慣。但有一次，一個我談了很久的客戶因為給的折扣沒讓對方滿意，最後沒能合作成。其實在這之前，我已經向公司多次申請可不可給這位客戶再降一點折扣，主管都以 “ 已經是最低價 ” 為由拒絕了。
大概過了兩個月，我發現，同組的另一名銷售竟然把這家公司的拿下了。出於好奇，我不動聲色地通過多方人脈打聽到，同事給出的折扣比我當初給到的要低。我的第一反應就是，“ 這裡面一定有貓膩 ”。
我也不是直楞楞地去質問這位同事怎麽申請低折扣，而是迂回地請客吃飯，時不時地和這位同事套交情，他才透露，原來進公司的時候他帶了幾個大客戶，主管這邊承諾，必要時會給到一些產業低價和政策保護。而且，我還發現他的底薪比我高幾千元。
我自認是靠實力拉業績，但主管對手下搞 “ 差別對待 ”，這樣下去客戶們自然會越來越傾向和能拿到更大優惠的銷售合作。我在公司也兢兢業業好幾年，當然不服氣。趁著季度總結會，我跟主管攤牌，底薪至少大家都一樣，在折扣上，希望自己也能申請到低價折扣。
整個談話過程大概 10 分鐘，我把自己的想法說完，主管沒遲疑，當即說，底薪是人事做的判斷，但必要時，可以給大客戶申請低價優惠。我走出辦公室時，才發覺自己可能有點魯莽了，當即做好被辭退的準備。但過了一陣，HR 並沒有找我談話，在之後的工作中我也試著去申請一些必要折扣，不過主管都沒同意。而向我透露薪資的那位同事，過了一個月後竟然離職了。
我知道是我 “ 背叛 ” 了他，但並不後悔，很多時候我們這一行的 “ 最低價 ” 就是武器，我沒有了武器，怎麽在職場拚。我在這位同事走了沒多久，也辭職了。
我是認同公司實行 “ 薪資保密 ” 的，如果大家的薪資都一樣，當然不能調動大家的積極，但我不能接受的是不公平競爭。
二、同事看到我的漲薪通知，找老闆加薪無果後和我鬧掰了
任燃／30 歲，前網路公司某部門負責人
兩年前，我在一家網路獨角獸公司工作，當時公司開會時會明確要求員工之間不準談論薪資，加上我們也會看到一些網路公司員工因談論薪資被處 分或開除的消息，所以互相不會打聽薪資。
離開這家公司後，我和一個朋友創業了，但發展和預期不太一樣，就打算停掉這個項目。說是朋友，其實在工作上，他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我便想著進另一家公司時帶他一起。進新公司和老闆談薪資時，為了照顧朋友，我向老闆給我們倆要了一樣的薪資。
後來過了一段時間，有天下班後，主管發消息給我，要給我漲薪，但不巧的是，他無意間正好看到了消息。當時真的是 “ 社死現場 ”（讓人瞬間尷尬的情況），他立刻變得情緒激動起來，跟主管打電話理論，也要漲薪資，我在旁邊也很尷尬。
第二天到了公司，他又去找了主管和大老闆聊。具體交涉過程我不清楚，但最後，老闆沒同意給他漲薪，他就一直有情緒，在公司造謠說老闆漲薪是補償我放棄創業的錢，這份錢也應該有他的一份，全被我吞了，我百口莫辯。主管能理解，漲薪的消息不是我故意泄露的，但我和這個朋友自此以後就鬧掰了。
我覺得網路公司不允許談論薪資是有一定道理的，薪酬待遇確實會差距較大，公開薪資反而可能會影響工作。在這家公司時，還有一件事兒也能印證這一點。
我負責的這個部門，也要求員工們不要互相談論薪資，但他們還是會私下討論，其中有個員工發現自己的薪資沒有另一位同事高，儘管每個人的薪資都是根據能力水平、工作量等多方面因素決定的，但這個員工還是心態失衡，帶著情緒工作。
當時，我們沒有說是否要針對私下討論薪資這件事對員工處罰，但由於這個員工的狀態已影響到工作，就考慮要不要開除他。不過，我的部門實在太缺人了，最後只能以安撫為主，給他漲了薪讓他留下。
以前我是基層員工時，會覺得薪資公開也無所謂，後來成為管理層，開始帶團隊後，才發現薪資保密確實更有利於管理。
三、同事過分熱衷於打聽薪資，讓我們感到不適
子玥／25 歲，新媒體從業者
我是今年的應屆畢業生，和我一起進公司的還有幾個人，其中一個特別喜歡打探別人的薪資，而且還是大聲公開地詢問。
他一開始是實習，轉正定薪之前，他就去找我們同屆一個已經轉正職的女孩 A，問她定了多少錢。A 和他的背景差不多，學校都不錯，她的薪資定得是我們公司應屆生最高的了。
A 如實說了，他當場表示，要定得比 A 高 5,000 塊錢。
結果薪資定得並不理想，比 A 還 少 2,000 塊錢。他就又開始打聽我的，因為主管之前就叮囑我，薪資是要保密的，當他問我時，我說 “ 肯定比你少啦 ”，他再問，我就沒回答了。接下來他就開始滿公司打聽，從同期打聽到正職，從本部門打聽到別的部門。打聽完還不算，他還要往外說。我們有時一起吃飯，他就當著大家的面說，某某某的薪資是 15k，某某某 13k…
東窗事發是因為他向別的部門打聽時，被部門主管知道了，向老闆舉報了。開會的時候老闆很嚴肅，甚至有點生氣地說，有的人到處打聽別人薪資，這是職場紅線，再出現這種情況就走人。
在座的大家都心知肚明說的是誰，畢竟都被他問過了。但他像沒事人一樣，絲毫沒表現出來緊張，還是樂樂呵呵的。過了幾天，他跟我們一起吃飯，來了第一句話就是：我薪資漲了 2,000，我現在薪資倒掛誰誰誰。我們就沒搭話，假裝沒聽見。
職場新人確實會出現這種情況，不是愛問，就是愛說。其實 A 也如此，剛定薪時她就公開和我們說了。當時有個老員工在場也聽到了，不久後就離職了，可能是因為覺得自己掙得少。這件事情之後 HR 和主管還找她談話了。
我理解薪資保密，也理解同工不同酬的情況，因為定薪這個事情很玄學，要參考得太多了。即使我們同為應屆生，彼此之間也會有很大差距，不僅是在學歷背景上，還有過往的實習經歷、人際交往能力等等。
但我知道這個同事的薪酬之後，還是挺傷心的。他工作能力也沒我強，憑什麼比我掙得多，天天想這些導致我工作也不起勁。所以，如果薪資全部透明，我們就別工作了，成天盯著同事有沒有摸魚，做的工作配不配得上他的薪資，天天就剩算計了。
我跟我媽聊了這個事情，她跟我說，值錢的只有自己手裡的本事，剛畢業不要在意那仨瓜倆棗的。我慢慢也想開了，起點不一樣很正常，後面就要比拼真刀實槍了。
四、老員工知道新人薪資高 500 塊，煽動全工廠的人大鬧
王可可／29 歲，某創業公司 HR
我是支持薪資保密的，之前公司就因為一位員工跟別人說了自己的薪資，在公司引起了大波瀾。
當時有個小妹妹新入職，到工廠驗貨，工廠負責售後的一名維修老員工問她薪資多少，她竟然老老實實地說了。說完這個老員工就不樂意了，小妹妹薪資比她高 500 塊。
她們崗位相近，但她覺得自己資歷深、技術好，還沒有新入職的員工薪資高，很不合理。這個老員工很有煽動力，刻意跟工廠的人說，新來的小妹妹什麼也不懂，比他們薪資都高，引得整個工廠的員工都不樂意了，集體抗議，演變成了一個集體事件。
我們是二、三線城市的公司，薪資多 500 塊也不算太多，當時老闆也沒想到這事能有這麽大影響力。我們 HR 部門反覆跟這兩個人談，一是了解起因和經過，二是尋找解決辦法。我們心裡是更偏向小妹妹的，但工廠這邊壓不住了，後來她主動提了離職。
當時她已經沒有辦法在工廠裡工作了，沒人願意配合她，本來我們商量的解決辦法是給她調崗位，但她也很傷心，覺得自己一腔熱血進入公司，是希望好好工作，別人問了她薪資，她沒有多想就說了。她覺得自己不算做錯事，卻受到了這麽大影響，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其實公司的薪資制度沒什麼問題，她的薪資比老員工高了 500 塊，是因為她潛力更大一些。只是她太單純了，不懂薪資這麽敏感的話題不能隨便說。當然，我們當時也沒特地向她強調這一點。這件事之後，我們在新員工入職時，會特地跟他們說薪資保密，還會委婉暗示，你的薪資是高的，不要讓別人知道了而不高興，這樣會有一些效果。
我一直挺為那個小妹妹可惜的，她很能吃苦，也沒有眼高手低。我覺得這件事是我們 HR 的工作沒做好。如果是我，就會把那個售後開了。但主管覺得，小妹妹不懂事，工廠的管理也很難，不能傷了老員工的心，所以她就成了犧牲品。
對於公司來說，不透露薪資，一方面是為了降低用工成本，其實也有對這類員工的保護。薪資保密這個事兒可大可小，很多人覺得這麽點薪資有什麼好保密的，那是沒遇到事兒。真的遇到了，就知道薪資保密有多重要了。
五、薪資問題是公司的高壓線，交流打聽者要一律辭退
馮全林／40+歲，美凱龍愛家總裁
我認為薪資就應該保密，因為人心是最不好管理的，大多數人都是 “ 不患寡而患不均 ”。最典型的就是年終獎，假如一個員工拿了 10 萬的年終獎，本來是一個愉快的事情，但如果他發現同級別的同事拿了 12 萬，他自己拿 10 萬的愉悅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
所有人都希望追求薪酬公平，但其實每個公司發展到不同階段需要吸引不同的人才，薪酬很難做到大多數員工都能感覺到的那種公平。其實內在存在者公平，但真實存在和感知到是兩回事。
比如我們要挖一個很重要的技術、宣傳或公關崗位人員，這個人可能也是對競爭對手很重要的人，把他挖過來就要用較高的代價。另外一個在公司已工作一段時間，價值已釋放得差不多的員工，即使他倆年齡、閱歷、學歷差不多，薪酬也不一樣。這就會造成員工體感上的不公平。這在企業裡很難避免，公司越大，所謂的不公平現象會越明顯，公司角度和員工的角度很難達成完全一致。
另外，很多人對公平的理解不充分，每個員工的獲取的資訊是不全面的，A 員工認為自己比 B 員工付出了很多，為什麼 B 員工可以拿那麽多錢。但其實 A 掌握的 B 員工所做的工作很可能是片面的，他判斷有偏差。我們沒有辦法把每一個人付出全部展示出來，何況有些工作還不好量化。
當然，我必須承認，很多公司會有不公平的現象，如定崗定級隨意、晉升體系不夠公平、主管根據自己的喜好來重用提拔員工，這些都會造成不公平。但這種現象不多見，也不長久。
我曾經遇到過員工打聽了同事的薪資後要求漲薪的，我都堅決辭退。打聽薪酬，在我眼裡是高壓線，是堅決不允許的。公司必須樹立嚴肅的規則，否則公司裡經常有人討論薪資，會搞得很多人不安寧。薪酬構成應該很多元，數字相等不是公平，最大不公平是 “ 大鍋飯 ”。
薪資保密不是為了節約成本，是為了讓員工更好地工作。不過，薪酬透明在某些崗位是可以做到的，例如在銷售崗上，員工們底薪和抽成比例一樣，完全可以透明，但對於其他研發、技術等一些非銷售崗位，沒有辦法做到完全透明。
另外，我會定期對分析覆盤薪酬，看公司薪酬制度的合理性、公平性，對比外部同業和內部員工的價值，有價值的員工我們會及時漲薪，不準確的制度也會修正，以保證企業競爭力。
我認為，員工應該多提高自己的價值，少看價格，做出價值了，自然就有價格，否則即使通過跳槽、投機等手段獲得了高薪，也不持久。
PS.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小小、任燃、子玥、王可可為化名。
《虎嗅網》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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