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機構貪婪的本性在最近的一次市場危機中再度暴露無遺。上週五，以高盛、摩根史坦利等為代表的華爾街投行在市場中拋售多隻股票大額賣單，引發股價大跌和市場恐慌，隨後事態逐漸明朗：這些投行服務的一家從事槓桿交易的機構客戶，由於其所持股的股票價值大跌，觸發追加保證金通知，在無力追繳保證金後，這些投行集體強行平倉，大額賣單又進一步打壓股價，讓這家機構瀕臨清盤的同時，也讓各大華爾街投行機構蒙受巨額損失。
在這起事件中，槓桿交易再度成為危機的導火線，背後卻暴露了金融監管的漏洞。儘管對於對沖基金資訊不透明的詬病由來已久，但近年來美國監管機構對其的監管並沒有太多改觀。
在危機發生前，監管機構對於可能存在潛在風險幾乎一無所知，在事件發生後再介入調查已經為時已晚，數百億美元灰飛煙滅，除了機構損失慘重，需要為自己的錯誤和貪婪買單外，大量投資於這些股票的個人投資者再次成為事件中無辜的受害者。
但遺憾的是，在美國現有的金融交易體系和規則不發生根本性改變的前提下，類似事件只會在未來繼續上演。
一、強制平倉引發華爾街慘案
上週五整個華爾街風聲鶴唳，高盛、摩根史坦利這兩家華爾街最富盛名的投行，分別向市場拋出了 3000 萬股的Viacom和 1500 萬股的Discovery大賣單，隨後市場中有傳聞稱，由於某機構無法追加保證金，使得投行不得不賣出其所質押的股票來補充保證金。
除了Viacom、Discovery，受影響的還包括百度（Baidu, BIDU-US）、騰訊（ 00700-HK ）音樂、跟誰學等中概股，在巨大的賣壓下，這些股票在當天交易日內均出現暴跌。
▲ Bill Hwang
隨著事態逐漸明朗，一家涉事機構的名字浮出水面：Archegos Capital Management。儘管在外界知名度並不高，但在對沖基金業內，這家前身為Tiger Asia的對沖基金創辦人Bill Hwang卻是血統純正的對沖基金元老級人物、老虎基金創辦人Julian Robertson的門徒。
老虎基金在對沖基金產業有著極高的聲望，其內部培養出的許多頂尖人物，都逐步成長為產業巨頭，業內稱為 “ 虎仔 ” （Tiger Cubs）。Bill Hwang正是虎仔之一，他的投資風格以犀利兇猛見長，擅長運用槓桿交易，以小博大，其投資生涯也極具故事性。曾經將 5 億美元資產在短時間內做到 100 億美元規模以上，但由於涉嫌內幕交易，遭到美國證券交易管理委員會重罰，退回了全部投資者的資金， 2012 年在繳納數千萬美元罰款了結監管調查後，Bill Hwang 在 2013 年重整旗鼓，將 Tiger Aisa 更名為 Archegos Capital ，性質也從管理外部資金的對沖基金，轉變為管理自有資金的家族辦公室。
儘管對外的業務性質發生改變，但Bill Hwang的投資風格卻延續了先前的做法，監管機構的處罰並沒有讓其有所收斂，加大槓桿，集中持股依然是他試圖在市場中博取巨額收益的慣用手法。在過去幾年中，Bill Hwang掌管的這家家族辦公室確實收益頗豐，據稱其資產規模已經達到 100 億美元之巨。
然而好景不長，上週五這家機構遭遇了滅頂之災，多重利空因素同時衝擊了其持股最重的股票。最早的觸發因素是 Viacom 宣布 30 億美元的股票增發計劃，由於 Viacom 今年來股價漲勢良好，管理層選擇此時增發擴充公司資金實力合情合理，但由此引發了市場的一輪拋售，由於短期跌幅過大，導致 Archegos 所持股票價值下跌觸發了追加保證金通知，與此同時，其所重倉的部分中概股也由於利空消息遭遇下跌，導致其持股價值進一步下跌，由於無法及時補充保證金，券商開始集體拋售涉及的股票，巨額賣單導致股價進一步下跌，使得 Archegos 面臨崩盤的危機。
除了Archegos自身以外，服務於Archegos的投行也被裹挾其中，面臨巨額損失，包括瑞信、野村證券等都公開發出預警，稱由於客戶出現問題，未來可能出現巨額虧損。
二、槓桿交易再次惹禍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Archegos事件，正在演變為一場規模不小的金融危機，槓桿交易又再一次稱為觸發此次交易的導火線。儘管在外界矛頭紛紛指向Archegos時，這家機構三緘其口，沒有做出任何回應，但從目前已知的公開資訊綜合來看，事件發生的邏輯脈絡已經足夠清晰。
首先，Archegos運用了槓桿交易，並且槓桿的倍數可能不小，根據早前部分據報導，其動用的槓桿可能達到 5-6 倍，根據其管理資金 100 億美元左右規模計算，其持股股票價值可能達到 500-600 億美元之巨。
高盛、摩根史坦利等華爾街投行，正是在背後支持Archegos進行槓桿交易的服務方，它們被稱為Prime Broker （主要經紀人），提供融資融券服務。按照保證金交易規則，Archegos不需要動用全部資金，就可以撬動價值比自身資金多數倍的股票。
在股票價格上漲時，Archegos享受投資收益，同時在槓桿的作用下，成倍放大收益，這也是Bill Hwang在過往的投資經歷中能夠在短時間獲得巨額收益的製勝法寶。同時，高盛等經紀商坐收融資融券利息，這是皆大歡喜的局面。
但事情也會朝著相反方向發展，當股票價格下跌時，其所持股股票總價值將越來越接近追加保證金的警戒線，一旦觸及，就需要向經紀商繳納保證金以繼續維持槓桿交易，如果無法及時追繳保證金，按照規則，經紀商就要強制平倉以補充保證金。
這就是上週五發生的事，由於Archegos所重倉的股票發生大幅下挫，市值急劇縮水，在無法及時追繳保證金的情況下，經紀商執行了強制平倉，這就是為何在週五當天市場中看到的讓人目瞪口呆的來自高盛、摩根史坦利等機構拋出的巨額大宗股票賣單。
三、資訊揭露不足引發的弊端
這起事件的後續影響仍在進一步發酵，已經公佈聲明的野村證券和瑞士信貸股價分別重挫 16% 和 15% ，此外，德意志銀行（Deutsche Bank, DBK-DE）、摩根史坦利、高盛等股價均出現明顯下跌。
儘管從目前看來，華爾街投行的損失仍在可控範圍內，並且進一步蔓延至其他領域的可能性較小，但該事件再一次暴露了美國股票市場交易對於對沖基金等機構監管的弊端，一系列隱患讓這樣的事件彷彿不定時炸彈一般，隨時可能爆發。
在事件發生後，據消息指出美國證券市場監管機構證券交易委員會正在密切關注，並將採取必要的行動，但事後監管在很多情況下已經淪為笑柄。在Archegos事件發生之前，SEC幾乎對於可能存在的風險一無所知。
儘管 SEC 對於金融機構有著嚴格的資訊揭露要求，但對沖基金的監管歷來是最為鬆散的，也是最不透明的，一直以來，對沖基金內部運作不透明飽受詬病。
外界對於對沖基金操作的有限了解來自於其按照季度揭露的持股文件 13F ，即便如此，許多對沖基金所對外揭露的 13F 仍有很多運作的空間，在業內人看來， 13F 幾乎不具備太有實質性意義的參考價值，首先其存在時間滯後性，在一個季度結束之後才對外公佈，其次，對沖基金可以通過一系列手段，掩蓋真實的持股情況，而只對外公佈其願意讓外界所看到的持股資訊，一個業內慣常的做法是與主經紀商簽訂 “ 收益互換 ” ，其持股並不反映在自己的帳戶上，而是在經紀商處紀錄，最終根據協議規定，雙方互換收益結算，並不需要真實持股。
對於Archegos來說，外界對其的了解更是少之又少，即便在掀起如此巨大的一輪金融市場動盪後，外界也只能通過極其有限的公開資訊來估算其可能的持股規模以及影響範圍，其與各主經紀商之間簽訂的各種金融工具交易協議，也完全不為外界所知，只有在問題爆發時，風險才得以集中暴露。由於許多對沖基金運用槓桿交易，因此交易規模和數額成倍放大，在現代錯綜複雜、彼此關聯的金融體系中，極容易使得某些局部性風險演變為系統性風險，進一步導致更大的危機。包括Archegos事件在內，無數前車之鑑告訴我們，在目前美國的金融交易制度框架和監管體系下，類似這樣的危機高機率仍將不斷發生。
《虎嗅網》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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