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斯克之心，路人皆知。上週六他拒絕加入推特董事會的時候，外界就已經在猜測他可能會收購這家全球最具影響力的社交媒體。因為先前推特邀請他加入董事會的條件就是馬斯克不得持股超過 15% ，也不尋求獲取控股權。
果然，僅僅幾天之後，這位全球首富今天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提交文件，稱自己擬以每股 54.20 美元的價格全盤收購推特，將推特變成一家非上市公司，這一報價對推特的整體估值為 430 億美元。
首富人狠話不多
馬斯克在文件裡附上了他寫給推特獨立董事長、Salesforce 聯席 CEO 泰勒（Bret Tylor）的收購邀約信。這封公開信非常簡短，卻異常強硬。人狠話不多，這很符合他的風格。
▲ 馬斯克對推特董事長的公開信
「我投資推特，是因為我相信其作為全球言論自由平台的潛力，我相信言論自由是民主制度運作的基礎。但在投資之後，我現在意識到推特在目前的機制下既無法繁榮，也無法履行這一使命。推特需要轉型為一家私有公司。因此，我計劃以每股 54.2 美元的價格現金收購推特所有股份，這一報價較我開始投資之前的股價溢價 54% ，也較我公開揭露投資之前的股價溢價 38% 。這是我最高也是最後報價，如果沒有被接受，我會重新考慮自己作為股東的地位。 」
整封信最核心的一句，就是最後一句，「推特擁有極大的潛力，而我將為其解鎖。」這份公開信總共只有 138 個字，卻有 11 個「我」。這種毫不修飾的白話措辭和自我中心的敘事風格，與美國前總統川普有著諸多相通之處，後者甚至把官方公告當作推文來寫。
他還在文件裡附上了他和推特董事會的通訊記錄，「正如我週末所說，我相信推特應該作為私有公司，經歷所需的這一變革。在過去幾天的思考之後，我決定收購推特並將其私有化，我不會來來回回談判。我打算直截了當。這是一個高報價，你們股東會喜歡的。如果這個報價不行，鑑於我對管理層沒有信心，我也不相信能在公開市場推動所需的變革。我會重新考慮作為股東。這不是威脅，但如果沒有所需的變革，（入股推特）就不是一筆好投資。如果沒有將推特私有化，就無法完成這些變革。」
看不爽就買下來
眾所周知，馬斯克是推特重度用戶，擁有超過 8,100 萬粉絲。作為工作議程極為繁忙的全球商界領袖，他幾乎每天都會發推文。而且和其他企業家公關性質的推文不同，馬斯克的推文充滿著強烈的個人色彩，嬉笑怒罵，肆無忌憚。在川普因為煽動國會暴亂事件被推特封號之後，馬斯克是推特最具影響力的非政治娛樂圈網紅。
作為重度用戶，他對推特平台有著諸多不滿。過去幾個月時間，馬斯克已經多次公開吐槽推特平台，有針對具體功能的，有嘲諷管理層的，更有針對內容審核標準的。他公開砲轟推特過於嚴格的內容審核標準損害了美國言論自由的民主制度基石。這一論斷與美國保守派不謀而合。他們一直都指責推特存在立場偏見，打壓保守派的聲音。
作為全球首富，馬斯克決定把不滿付諸於行動。從 1 月底開始，他不聲不響在公開市場斥資 26 億美元收購了 7,350 萬股推特普通股，持股比例達到 9.1% ，一舉成為推特第一大股東。資訊揭露之後，推特不得不邀請他加入 11 人董事會，試圖「安撫收編」這位行事難以捉摸的全球首富。
週六本是馬斯克正式出任推特董事的日子，但他又再次令人意外地拒絕了這一邀請。顯然，那個時候馬斯克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把推特變成自己的私人企業，對管理層進行大洗牌，來完成自己的變革目標。
真的有現金買嗎？
那麼馬斯克真的能全盤收購推特嗎？
首先，來看看馬斯克有沒有錢買下推特。全部現金收購交易並不少見，但超級富翁自掏腰包幾百億美元全現金收購，倒是極其罕見。馬斯克並沒有明確表示自己已經獲得融資或者所持足夠現金，只表示交易需要完成「預期的融資」。他已經聘請了摩根史坦利（Morgan Stanley）作為自己收購的財務顧問。
馬斯克個人身價目前超過 2,700 億美元，目前所持特斯拉股份就價值 1,760 億美元，還有一大批期權沒有行權。總資產上來看是足夠的，但重要的是，馬斯克手頭並沒有多少現金資產，這是他去年年底大舉拋售特斯拉股份的主要原因，因為他要行使期權就必須先繳稅。
拋售特斯拉套現當然是最簡單的融資手段。但馬斯克急需用錢的時候，也不需要直接拋售套現。因為他可以用特斯拉股份去抵押融資。特斯拉允許管理層質抵他們所持股份至多 25% ，監管文件顯示，馬斯克去年年底持有 1.726 億股特斯拉股票，還有權購入 6,000 萬股。
監管文件還顯示，馬斯克已經抵押了 8800 萬股特斯拉股份用於個人貸款。這意味著他目前可抵押股份的信貸額度已經不足以滿足 390 億美元收購推特的資金需求（他已經持股推特 9.1% ），必須要找到新的融資來源。
馬斯克還持有 SpaceX 接近一半的股份，這一持股價值超過 350 億美元。他先前承認自己持有金額不詳的加密貨幣。因此如果全球首富真的下定決心買下推特，他的個人家產是足夠的。在今天召開的 TED 2022 活動上，馬斯克自信表示，自己有足夠的資產，可以負擔這一交易。
報價缺乏吸引力
其次，他真的買得下推特嗎？即便馬斯克有錢買，也得推特股東願意賣。在馬斯克宣布計劃全盤收購推特之後，推特董事會今天宣布會考慮馬斯克的這份收購報價。但這不代表任何官方立場，只是上市公司董事會尊重股東價值的慣例操作。
雖然是全球最具影響力的社交媒體平台，但推特並沒有展現出相對應的業績營收和商業價值，目前市值僅為 400 億美元，甚至只有青少年社交平台Snap（SNAP-US）的三分之二，更和 TikTok、LinkedIn、Instagram 等社交平台相去甚遠。
與谷歌和 Meta 等網路企業不同，推特的股權結構非常分散。馬斯克只用 26 億美元就獲得了最大股東身份，而聯合創辦人多西（Jack Patrick Dorsey）僅持有 2.25% 的股份，就已經是第六大股東。而且，推特沒有設置超級投票權結構，馬斯克持續增持股份就可以獲得足夠的投票權。
推特的主要股東有哪些？去年年底的持股數據顯示，推特前幾大股東 Vanguard、摩根史坦利、黑石（Blackstone Group, BX-US）集團和 StateStreet 都是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分別為 8.8% 、 8.4% 、 6.5% 和 4.5% 。值得注意的是，摩根史坦利既是推特第三大股東，也是馬斯克此次收購推特的財務顧問。
但報價過低可能會是讓推特股東猶豫的原因之一。雖然馬斯克認為自己每股 54.2 美元的報價比他揭露持股資訊之前的股價溢價了 38% ，但目前推特股價在 48 美元左右，他的這一報價顯然沒有太大吸引力。而且推特股價目前處在低谷，去年年初時一度高達 77 美元，投資者可能不會認為在 54.2 美元出售是好時機。
推特的重要股東沙烏地阿拉伯王子 Alwaleed bin Talal 已經公開表示，他會拒絕馬斯克的收購邀約，理由就是報價過低。「鑑於推特的成長前景，我不認為馬斯克每股 54.2 美元的報價接近公司的內在價值。」CNBC電影片道評論人 Jim Cramer 也認為，推特董事會會毫不猶豫拒絕這一報價。
或遭到集體抵制
再次，推特董事會願意賣嗎？看起來，推特董事會並不欣賞馬斯克。據美國媒體報導，推特董事會正在考慮「毒丸計劃」，以阻止馬斯克的惡意收購。毒丸計劃是上市董事會抵禦惡意收購的常用手段，透過股權攤薄手段向現有股東大量出售股份，以增加惡意收購方的代價。
如果馬斯克打算惡意收購，那麼推特董事會啟動「毒丸計劃」，或是尋找白衣騎士（引入新的戰略投資者），都會讓他的收購成本大大增加，迫使馬斯克主動放棄收購。
更為重要的是，馬斯克收購推特的理由是推動言論自由，這意味著他計劃放鬆推特目前的內容管制規則，放鬆對虛假資訊以及煽動資訊的管制，甚至可能恢復前總統川普的帳號。這無疑會遭到推特管理層和員工的強烈抵制。
推特總部位於舊金山，管理層和員工都是自由派佔據絕對主導。上週推特邀請馬斯克進入董事會，已經引發了諸多員工的擔憂。推特 CEO 原本計劃本週舉辦一場見面會，讓員工直接向馬斯克提出問題。
如今馬斯克打算全盤收購推特，更可能會引發推特員工們的抵制。推特今天下午將召開全體大會，討論馬斯克的這一收購報價。在崇尚平等的矽谷網路公司文化中，員工集體抵制意味著企業前景黯淡。
馬斯克顯然預見到了自己的不受歡迎。他今天昨天晚些時候還發表推文，公開施壓推特董事會。他表示，如果董事會直接拒絕自己的報價，沒有提交進行股東投票，那麼就是違背股東利益。推特屬於股東，而不是董事會。此外，馬斯克還表示，如果遭到推特董事會拒絕，自己還有 B 計劃。
行政否決最致命
最後，還有一個因素也不容忽視，而且很可能是決定性的。如果馬斯克真的要惡意收購推特，拜登政府很可能會直接否決這一交易。 2018 年，川普政府曾經以國家安全為由，否決了博通以 1,200 億美元惡意收購高通的交易，理由是收購交易可能會威脅到高通乃至美國在行動通訊領域的創新能力。
過去幾年時間，民主黨一直在強調社交媒體的社會責任，施壓 Facebook 和推特等社交平台加強自己平台的內容管理，打擊假新聞和煽動仇恨的內容。馬斯克的「言論自由」訴求無疑是在和民主黨政府公開唱反調，也會遭到拜登政府和民主黨國會議員的監管施壓。
如果馬斯克最終把推特變成自己的私人企業，按照自己的意願，對推特管理層進行大洗牌，顯著地改變目前的平台規則，放鬆對爭議內容的控制。這種狀況無疑是共和黨願意看到的，但也會遭到民主黨政府的強烈反彈。而拜登的白宮對於重大收購交易，同樣擁有行政否決權。
即便馬斯克自己今天也承認，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收購推特，也不在乎能夠在推特上獲利，他在乎的是「打造一個容納各方的言論自由平台，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推特已經成為「事實上的城市廣場」 （即公共言論空間）。
最後一個問題，如果馬斯克清楚自己很難完成收購推特，他為什麼還要來演這一齣收購呢？其中真實原因，或許只有馬斯克自己知道。
或許他真的是一個純粹的自由意志主義者，視「言論自由」為最高準則。或許幾年時間，馬斯克在推特上肆無忌憚地發言，引發了諸多爭議，甚至是欺詐與誹謗訴訟。他都以「言論自由」來為自己開脫和辯護。
但從另一方面考慮，馬斯克花了 26 億美元收購推特 9.1% 的股份，現在這部分股份已經升值了超過 30% ，單從投資角度他已經有 9 億美元的投資回報。即便他收購推特的前景黯淡，對馬斯克來說也沒有太大損失，反而為自己又做了一次「捍衛自由」的形象公關。
《虎嗅網》授權轉載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