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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
皮克斯（Pixar, PIXR-US）公司最新電影《元素方程市》的故事，陳舊到什麼程度呢？
拋掉那些精心設計的動畫形象、可愛的人物設定，整個劇本透露著一股黴味。父親對女兒說，以後家裡的雜貨店鋪你要繼承，女兒也一直以此為畢生的夢想；女兒成年後，遇到另一個與自己家族勢同水火、精英社區長大的男孩——是不是有《羅密歐與朱麗葉》或者《麻雀變王妃》那味兒了？
兩個因刻板印象和家族遺傳的防禦性而敵對的年輕人，相愛了。女兒也突然頓悟，繼承店鋪並不是自己的夢想，但違背老父親的意願和家族期許又讓她生出負罪感——這也是東亞女兒這個物種難以擺脫的心理習慣了。最後老父親猶如雲霄飛車一樣經歷了失望、憤怒、反對的情緒後——或許在影射情緒控制向來艱難的東亞父親——突然走起溫情脈脈的大團圓路線，對女兒說：「我的夢想不是店鋪，而是你。」
電影的本意也許是，兩代人激烈地交戰，再和煦地諒解——迪士尼（Walt Disney, DIS-US）擅長合家歡，但實際的劇本情節呈現出來，就是輕浮地對抗，然後暴力地和解。因為衝突和矛盾是如此孱弱，而相擁而泣又是如此急遽刻意，肖似《媽的多重宇宙》，細節符號挺多，導演思慮挺多，但內核就是東亞家庭關係裂隙，整個劇組窮盡心血想去把這個縫隙填補上，不惜動用科幻或二次元的方式來解決兩代關係問題，最終還一定要走向風和日麗，就跟對「相親相愛一家人」的微信群組名有執念的中國家庭一樣——是一種 PTSD 了。
這次久違地走進電影院前，我問了幾個朋友的意見：「看皮克斯還是蜘蛛俠啊？」
「反正劇本都指望不上，愛看哪個看哪個吧。」朋友補充，「不過《蜘蛛俠：縱橫宇宙》視覺太爽了，動畫技術已經炫到天花板級別，要什麼自行車，誰還管故事性完不完整啊。」
在朋友們一致推薦《蜘蛛人：穿越新宇宙》後，我這個皮克斯粉絲仍然選擇把人生中的一個半小時托付給了《元素方程市》。
《元素方程市》海報。
「元素過多」的《元素方程市》
《元素方程市》被一些觀眾稱為過時韓國肥皂劇，一方面是因為主線劇情是一個極為老套的愛情故事：脾氣火暴的火族女小焰和家世顯赫的愛哭鬼水族男阿波，因共同解決困境互生好感——火元素生活的社區避水而居，但有一天堤壩被沖毀，以致水湧入火族人的社區，市政廳的稽查員阿波順著水流管道來到小焰家中，兩人決定一起把堤壩修繕好，保護火元素社區的安全。精英、單純、善良的阿波甚至扮演了一個喚醒小焰掌控自我命運意識的角色——跨階級級別的解救了。
另一方面，導演彼得·孫的確是韓裔，在接受外媒採訪時，他說這部電影的靈感正是取自自身的經歷：從小時候起，家人便勒令他以後的結婚對象一定要是韓裔，甚至祖母去世前，也囑咐他以後要和韓裔結合。但最終，他和擁有一半義大利血統的白人妻子結婚，雙方一開始也與《元素方程式》中的小焰和阿波一樣，瞞著父母偷偷約會、最終努力獲得了父母的認可，同時，彼得·孫的父母也從彼得·孫的妻子與同為移民的姻親身上發現許多共同點。
維基百科用 2,671 個字把整部電影的劇情講完了。但愛情顯然只是《元素方程市》的一部分。若要用一句話形容《元素方程市》，便是「元素過多」。
柏尼與辛德是從故鄉移居到元素城的火族移民，當時元素市是以水、土、風三族為主要居民的城市，他們得面對其他元素居民對火族保持距離乃至於排斥的態度，但最終，這對夫妻在新的地方安居樂業，還將家傳的藍焰安置在住宅里，隨著女兒小焰出生，夫妻倆開設名為「雜火店（Fireplace）」的商店維持生計，火族居住的社區逐漸發展成名為「火鎮」的區域。
小焰自幼耳濡目染協助家裡的店務，還展現了製作玻璃製品的天賦，不但面臨著家裡要求接手家族事業店面的期盼，還得聽家裡反覆告誡「元素無法相容」的傳統觀念，柏尼與辛德則因為先前被水族居民不友善對待的經驗，對水族極度反感。隨著小焰成長為機智火熱但脾氣火暴的火族女子，柏尼的健康狀況已不若年輕時期，小焰開始想著在父親退休後，依照家裡的期待繼承家族事業店面，柏尼教導著容易情緒激動的小焰控制情緒和待客之道，辛德作為占卜師為顧客解惑之余，仍提點小焰應遵從外祖母的遺願和火族對象成婚。
這部分劇情介紹是老套的愛情故事發生的前提條件。彼得·孫所經歷的家族移民後的水土不服和文化衝突，完全以「水火不容」的元素排斥直觀展現在電影里。所謂火族人，是那些背井離鄉、尋找新的夢想和勝地甚至生路的新移民；水、土、風三族主要居民對火族人保持距離乃至於排斥，顯然是少數族裔迄今為止仍在日日遭遇的困境。
這類故事早在多年前就被反覆講述了，譬如 2015 年首度播出的《菜鳥新移民》里的亞裔移民一家，他們不知疲倦地在新環境里確立自身的尊嚴和歸屬感，平衡兩種文化衝突，思慮如何給下一代講述屬於故土的文明和故事，也期望讓下一代擁有講述二代移民的新故事、創造新未來的能力。相似的例子還有近年在韓國大火的《柏青哥》，它講的是韓國家族在日本艱難求生、開創家業，並於異族文化從敵對、搏殺，到被排斥，再到尋求認同的移民史。
「雜火店」就更直觀了，對於移民們，尤其是將勤勞刻在基因里的華裔移民，《宅男行不行》里的中華餐廳、《媽的多重宇宙》里的洗衣店，當然還有《元素方程市》里的雜貨店，都是他們最活躍、最熱衷打理的生意。不知道為什麼，亞裔移民的故事到 2023 年還被講得非常刻板，用最常見的「stereotype」要素堆疊——人類關係的衝突儘管在內里有一致性和相似性，但能不能來點兒新鮮的講法？然而，從導演受訪的坦言來看，這完全是一部極具個人化表達的作品。
彼得·孫在接受 Screen Rant 採訪時說起這個故事最初的來源：「我知道有一種責任（要我去）負擔，（因為作為移民二代）你會很自然地知道你的父母是來自其他地方的，他們付出了如此多的努力，才為你贏得現在的未來。當他們說出「我們為此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所以你可以接管它’，我會感到內疚。」但捫心自問，彼得·孫並不真的了解自己的內心，不知道父母安排的「接管」與「傳承」是否真的是自己的未來和人生該走的道路，「這是這部電影的萌芽」。
彼得·孫是 1977 年生人，他的父母從韓國移民到美國，最初甚至一句英語都不會說，在布朗克斯定居下來。家人們開了一家雜貨店，名為 Sohn’s Fruits and Vegetables——簡直是電影中小焰家族生活的翻版。
《元素方程市》是「票房炸彈」？
彼得·孫在紐約長大，就讀於加州藝術學院（CalArts）。畢業後，他曾在華特迪士尼公司和華納兄弟公司工作，於 2000 年 9 月加入皮克斯動畫工作室，並開始在榮獲奧斯卡金像獎的《海底總動員》的藝術和故事部門工作。接著，他在藝術、故事和動畫部門從事《超人特攻隊》的工作。他專注於帕爾家族成員的動畫製作，並製作了電影中許多令人難忘的場景。他還在另一部獲得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的故事片《瓦力》中擔任故事藝術家。
彼得·孫與制片人凱文·雷赫合作製作了皮克斯短片《晴時多雲》，這也是彼得·孫在皮克斯的導演處女作，後期則執導了迪士尼皮克斯的原創故事片《恐龍當家》，該片於 2015 年在影院上映。除了作為電影制片人的貢獻外，彼得·孫還為皮克斯的故事片貢獻了自己的配音天賦。在《料理鼠王》中，他為埃米爾配音；在《怪獸大學》中，他為史乖寶配音。在加入皮克斯之前，彼得·孫曾在華納兄弟和迪士尼電視台與《料理鼠王》導演布拉德·伯德合作拍攝《鐵巨人》。在同期上映的《蜘蛛人：穿越新宇宙》中，彼得·孫同樣幫助一個角色完成了配音。
彼得·孫在觀眾和影評人群體裡的評價似乎一般。
2015 年 11 月上映的《恐龍當家》，正是由他執導。這部電影因是「皮克斯第一部票房慘敗的電影」而聞名。Vox 的艾米麗·聖詹姆斯稱讚這些電影具有「華麗的視覺效果」，但批評了它的故事寫作，「這部電影的故事不僅僅是衍生品——它積極抄襲其他更好的電影」。《衛報》的彼得·布拉德肖也同意這個觀點：「這可能在視覺上令人印象深刻，但這部侏羅紀的作品缺乏我們對皮克斯期望的激情和複雜性。」那時，「《恐龍當家》如何成為皮克斯第一部真正的票房失敗作品」、「《恐龍當家》是皮克斯最令人失望的作品」、「《恐龍當家》評論——非常令人失望和矯揉造作」的評論標題不絕於耳。對於一個佳作頻出的工作室而言，一部差作品是多麽傷害品牌形象馬上就會反映到下一部作品上，對很多皮克斯粉絲而言，他們也許會在電影院前徘徊不前，避免進入。
《元素方程市》則是彼得·孫在皮克斯擔任導演的第二個長篇作品，該片在第 76 屆戛納電影節上首次亮相，但並未獲得競賽片的好評。作為皮克斯製作的第 27 部故事片，這部電影是彼得·孫第二部在商業上失敗的電影——據外媒統計，它已經成為皮克斯票房表現最差的電影，能超越彼得·孫的，還真得是彼得·孫自己。在今年 6 月下旬，《好萊塢報導》稱《元素方程市》票房慘敗，「皮克斯電影首映票房創歷史新低—— 2,960 萬美元」。這部片子在北美被冠以「票房炸彈」的「美名」。Variety 的一篇報導提到，即使是那些容易被忽略、遺忘的皮克斯冒險片，比如 2015 年的《恐龍當家》（3,900 萬美元）、 2020 年的《前進》（3,900 萬美元）和 2022 年的《巴斯光年》 5,100 萬美元），也在首映週末擠滿了觀眾。《元素方程式》的全球票房也沒好到哪兒去，在 6 月中下旬達到「災難性」的 4,450 萬美元。
《元素方程市》的表現引起了人們對深受喜愛的皮克斯工作室的生存能力的討論。Vulture的艾莉森·威爾莫爾對這部電影的評論褒貶不一：「《元素方程市》是彼得·孫的第二部長片，彼得·孫是皮克斯的堅定支持者，自 2000 年以來一直在該公司工作，但作為導演，他現在的工作成果是兩部片子皆是零分……視覺效果已經有了，但故事講述卻乏善可陳。」《滾石》雜誌的大衛·菲爾則將其比喻為：「太忙於撰寫一篇專欄文章，以至於忘記了賦予它一個敘事結構並使其在情感上產生共鳴。那正是最基本、最元素（elementary）的。」
與此同時，這部電影的投入卻顯得極為「大動幹戈」。因為工作量巨大——這片子甚至還是 3D 動畫，皮克斯不得不為《元素方程市》升級併購買更多電腦。這部電影在皮克斯園區的三個大房間中使用了超過 151,000 個 core。從這個角度來看，《玩具總動員》（1995 年）用到 294 個，《怪獸電力公司》（2001 年）用到 672 個，《海底總動員》（2003 年）則有 923 個——可見《元素方程市》動用了多麽巨大的計算能力。彼得·孫甚至告訴 The Wrap，皮克斯的伺服器一度不堪重負，以至於開始冒煙。
皮克斯能否重現往日輝煌？
這次票房危機引發了美國媒體對皮克斯的巨大關注。一篇報導尖銳地指出：「對於皮克斯來說，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不僅是年輕人，普通觀眾也拒絕該工作室的院線電影。按照這個速度，預算 2 億美元的《元素方程市》將成為繼《巴斯光年》和《前進》之後連續第三次失敗。對於這個幾十年來一直是家庭電影黃金標準的動畫帝國來說，這是一個令人沮喪的連敗，而產業分析師也想知道：皮克斯能否恢復其昔日的票房輝煌？」
從新冠疫情流行以來，皮克斯實際上一直在苦苦掙紮，「當時其企業霸主迪士尼利用該動畫品牌的血統來支撐其新的串流媒體服務。在此期間，新電影《靈魂急轉彎》、《路卡的夏天》和《青春養成記》被直接發送到 Disney+，家庭觀眾開始習慣在家裡觀看這些電影。」對於一個四口之家來說，當他們知道自己可以等待並且電影會在平台上上映時，去劇院的費用會更高。皮克斯動畫工作室首席創意官彼特·道格特後來向 Variety 承認。
現在，工作室正試圖扭轉局面。為了重獲大眾注意力，皮克斯再次為多廳影院製作電影，迪士尼斥巨資將《元素方程市》送上戛納電影節，並在戛納電影節上獲得了長達五分鐘的起立鼓掌。「我們正在努力確保人們意識到，如果沒有在大螢幕上看到它，你會錯過很多東西。」道格特說。這次的《元素方程市》被工作室寄托了很多希望，甚至被視為「翻身仗」，但事與願違。公平地說，Boxoffice Pro 首席分析師肖恩·羅賓斯在接受 Variety 採訪時表示，「消費者行為的轉變與其說是皮克斯團隊本身的原因，不如說是迪士尼前領導層的原因，作為更廣泛的戰略，他們將動畫中心的三部電影轉移到串流媒體上。」
在近幾年，尤其是疫情期間，串流媒體對家庭的滲透是不遺餘力的。這就導致很多觀眾對「值得離開家去觀看的電影類型」變得更加挑剔。Variety 分析，品牌認知度是近期家庭電影成功的重要因素，例如《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和《蜘蛛人：穿越新宇宙》；但對於像《元素方程市》這樣的原創電影來說，這是一個特別無情的電影市場。「《元素方程式》並非基於成熟的 IP，」電影諮詢公司 Franchise Entertainment Research 的經營者戴維·A.格羅斯受訪時說，「在最近的動畫作品中，這顯然是最具挑戰性的。」
儘管這次我走進影院之前，已經降低了對《元素方程市》的預期——並不指望能看一場《天外奇蹟》或《瓦力》，《腦筋急轉彎》或《靈魂急轉彎》，但作為一個資深皮克斯愛好者，我對《路卡的夏天》和《青春養成記》也會給予很高讚美——走出影院後，我仍然給影迷朋友們發出資訊，「可以看，但別有太大期待」。
《玩具總動員 4 》劇照。《玩具總動員》是由皮克斯動畫工作室製作的動畫系列電影。
皮克斯正面臨的「危機時刻」？
《元素方程市》上映後，《紐約時報》嚴肅地批評了首周的票房成績：「皮克斯作為一個大銀幕品牌受到了損害。」
The Wrap 採訪了多位現任和前任員工，他們表示，皮克斯正在瘋狂推動為 Disney+ 創作更多內容，同時皮克斯在道格特的領導下採取了截然不同的內容開發方法。自 2018 年以來，道格特一直擔任首席創意官。公司中堅分子的離職或被解雇，導致內容生產力極大流失，使皮克斯陷入了危險的不穩定境地。
在 The Wrap 撰稿人德魯·泰勒看來，這家傳奇工作室之前曾多次陷入類似的困境，但總能找到出路，製作出一些有史以來最受歡迎、突破界限的動畫電影。
但現在事情變得更加困難了。
「皮克斯成立之初，它的成員並不是世界一流的奧斯卡獲獎電影製作人。該團隊由喬治·盧卡斯特效公司、工業光魔公司的一群程式員和動畫愛好者組成，他們對未經證實的電腦動畫媒體及其相關技術的狂熱足以迫使盧卡斯出售該部門。盧卡斯的不懈創新給產業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對於他來說，這個決定似乎非常短視。但盧卡斯正在離婚，需要錢。」
「更令人震驚且很少被談論的是，迪士尼有機會從盧卡斯手中收購皮克斯。據說要價是 1,500 萬美元。但時任迪士尼總裁的傑弗里·卡森伯格對此不以為意。蘋果（Apple, AAPL-US）策劃者史蒂夫·賈伯斯便介入了……皮克斯更真實的歷史可以被描述為一連串重複的失敗，偶爾會因一部熱門電影的上映而被打斷。」
「不同之處在於：皮克斯電影產量的前十多年，節奏緩慢，公司有時間從錯誤中恢復過來。它的第二部長片《蟲蟲危機》直到 1998 年才上映，距《玩具總動員》整整三年。這些早期作品都是由大家親自參與的。皮克斯的許多主要創意力量——其中包括約翰·拉塞特、安德魯·斯坦頓、道格特、李·昂克里奇和喬·蘭夫特——都參與了每個項目，挑戰彼此的想法，並在此過程中學習如何製作電影。」
德魯·泰勒在採訪時發現，即使在公司的黃金時期，災難也頻頻降臨皮克斯： 2005 年，蘭夫特因車禍不幸身亡，時年 45 歲；《料理鼠王》在上映前不久經歷了一場戲劇性的創意改革，原導演被撤職，並由布拉德·伯德取而代之。隨著皮克斯和迪士尼之間的談判破裂，迪士尼開始製作自己的皮克斯電影續集，而皮克斯則尋找另一個追求者（最終賈伯斯於 2006 年以 74 億美元將公司出售給迪士尼）。導演被替換，項目被取消，亨利·塞利克領導的整個定格動畫工作室崩潰並被燒毀，導致迪士尼損失了 8,000 萬美元。
但在這整個過程中，那些最初的電影制片人——包括道格特、斯坦頓、昂克里奇和伯德——都在那裡，確保品牌永遠不會受到玷污，每年穩定地發行一部電影，直到 2015 年，意外的製作問題迫使《恐龍當家》與《腦筋急轉彎》同年上映。
2017 年，拉塞特因被指控不當觸摸女同事而休了六個月的長假。 2018 年 6 月，他離開皮克斯。《天外奇蹟》和《腦筋急轉彎》背後的電影製作人道格特接替了他。這似乎是工作室歷史上最大的一次重組。
道格特對工作室的管理和拉塞特不同，在道格特的要求下，工作室不再是每隔幾年製作一部電影，而是每年至少製作一部電影，有時是兩部電影，再加上 Disney+ 的所有額外補充內容，包括即將推出的成熟動畫系列《贏或輸》。據德魯·泰勒採訪的人士透露，他們覺得，「工作量從未如此之大，皮克斯的員工也從未如此緊張」。那些曾為兩位創意領袖工作過的人形容道格特的風格比拉塞特的更加理智，與具有更大範圍和商業吸引力的電影相比，道格特更看重電影制片人的個人經歷。從這幾年的作品來看，確實如此，《青春養成記》和《元素方程市》都建立在創作者的個人故事和個體經歷上。
在《皮克斯的生存危機及其在 Disney+ 竊取其魔力後如何反彈》一文中，撰稿人德魯·泰勒還提到一點對兩代工作室領導者的差異性觀察：「拉塞特會拋棄限制性的框架，迫使電影製作人迎接挑戰，讓電影變得偉大。（他有一條著名的規定，就是不允許非人類和人類角色進行口頭交流。）但有些人認為，道格特對個人故事的重視已經剝奪了工作室的一些雄心和吸引力，當電影成本特別高時，這會構成一個問題。」
皮克斯的特色是什麼？
皮克斯這些年的情況，簡而言之，就是 Disney+ 帶來的衝擊、領導層管理風格的改變，以及大批創造偉大作品的老員工的出走。很多重要的任務和高期待被寄托在了年輕的動畫製作人身上，但他們還未累積起經驗、真正成長起來——老皮克斯人可是經歷了千錘百煉，解決了各種意料之外的挑戰和難關。
與此同時，最近口碑兩極分化的《蜘蛛人：穿越新宇宙》電影幕後團隊也爆出類似的困境。據 Vulture 報導，《蜘蛛人：穿越新宇宙》的工作人員揭露，他們在製作過程中受到索尼（Sony, 6758-JP ）的嚴重壓榨，對方造成了難以長期持續的工作條件和混亂的工作程式，導致約 100 名藝術家離開團隊。由於對前期工作頻繁修改，決策混亂，領導層不斷提出新要求，後期部門每週要工作 7 天，每天工作 11 個小時以上，這樣的忙碌持續了一年多的時間。面對「提出五彩斑斕的黑」，「雖然一開始毫無想法和方向但總是不時冒出新念頭」的「大聰明」領導層，製作團隊的工作量繁覆到連走進電影院的觀眾也不免為其感到疲憊。
索尼在決定製作《蜘蛛人：穿越新宇宙》後，雇傭了超過 1,000 名工作人員進行製作，許多人重複作業，且「甲方」的低效，使得電影推進得非常慢，許多人不堪重負，離開「天坑」。看過《蜘蛛人：穿越新宇宙》的觀眾普遍回饋「看了個戛然而止的前傳」，因為故事只講了一半。在巨大的產業壓榨和工作量之下，上一部完成得很艱難，而下一部還遙遙無期。
儘管《元素方程市》存在諸多瑕疵，但觀影體驗里，我還是捕捉到了專屬於皮克斯的天真爛漫和觸動人心的傳統藝能，尤其是愛哭鬼阿波這個角色，情感充沛卻又相當勇敢，不吝惜為愛人犧牲，也不吝惜表達自己的情感和情緒。
我覺得這個角色以及《青春養成記》中的「美美」，都比其他刻板元素更能展示亞洲人身上甚至更多人身上的兩種極端拉扯：勇於承擔責任和怯於承認情緒的恥感。
為愛哭鬼阿波配音的演員馬馬杜內心很喜歡這個角色，他自己也是一個很容易哭的人。「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對此感到非常羞愧，或者說非常害羞。不一定感到羞恥，但對此非常害羞，我不覺得這是一件非常公開的事情，儘管有時我無法控制。當我去學校時，我看到我的一些同學，他們的開放和脆弱展現得如此之「美」。我當時想，哇，（展現情緒和情感）是多麽好的禮物、多麼強大的力量。他們能夠分享這些，並且可以以這樣的方式影響人們。我覺得顯然我現在已經做到了這一點，但我想，我希望年輕的馬馬杜沒有以這種方式阻礙自己，就像允許自己真正公開地去那些地方一樣。」
《虎嗅網》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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